“一切都照你们三位老人家说的办好了,只要能救她的性命。钱、田,我都是不在乎的!就算我半年来做了一场丢人的噩梦吧!”
三个老头子都赞扬了他几句,走了—两根枯萎了的桑树枝和一条坚强的榆树。随后,老黄瓜也走了。不过,老黄瓜是只走了十几步远就停住的。他的脑筋里还正想念着一桩其他的心事呢:
“他妈的!真好!把梅春姐保出来时,也许……哼!他妈的,老子还有点希望呢!”
四
天气更加炎热得炽腾起来。还保住了性命被由街上解到镇上来的梅春姐,整天淹没在眼泪与沉重的怨苦之中。先天不足的弱小的婴儿,就像一只红皮小老鼠一般,在她的胸前蠕动着。她讨来一块破布衫将他兜包了。用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、母亲的天性的爱抚,一种几近于无的淡微的乳汁将他营养着。因为割肉般地心痛着黄的死亡,而流枯了眼泪的、深陷着的扁桃眼珠子,就像一对荒凉的枯井般地微睁着。在她那金黄的脸上,泛起了一小块产后失调的、贫血的、病态的红潮。
镇上似乎比街上宽待了她些,把她押在一个有床铺也有方桌子的房间里。一种破灭的悲哀和恐怖,仍旧牢而有力地缚住了她那战栗的灵魂。代替了黄而使她不能不惶惧与痛惜着自己的身躯的,完全是婴儿的生命。她不能抛掉这刚刚出世的苦命的小东西—她的心头肉—而不管;假如她那不能避免的厄运真真来临了的时候,她是打算了和这婴儿一道去死亡的。叉死他!或者将他偷偷地勒毙!她很不愿意这弱小的灵魂孤零零地留在世界上,去领受那些凶恶的人的践踏!虽然她明知道这许是一桩深重的罪孽,一种伤心的、残酷的想头!